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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引言
私家藏书自中古时代发轫以来,便是一种与古籍的保护传承和学术文化的发展密切相关的文化现象。东汉造纸技术带来的图书生产革命,以及隋唐时期学术文化的生产高峰,使私家藏书得以迅速发展。私家藏书在一地的兴盛与否,则取决于该地经济、文化、出版业的发展水平。{1}作为刻书中心之一,宋明两代福建刻书业的兴盛和文化学术的繁荣带动了当地私家藏书的热情与发展。福建历经千年积淀,终至于清而成当时中国第三大私家藏书中心,{2}仅次于浙苏两省。由晚清而至民国,频繁的战乱带来的社会经济停滞、“西学东渐”带来的旧学衰微和新学兴起,使福建私家藏书开始走向没落。
但近代以泉州为代表的闽南地区的私家藏书领域,仍然坚守着传承千年的志趣。直至动荡的清末民初,尽管有不同的藏书动机,泉州知识分子仍不畏艰辛,“自觉”{3}地保存和整理着地方文献。陈国仕办“天白阁”、吴增办“养和精舍”、苏大山办“红兰馆”、陈盛明办“私立海疆学术资料馆”……一代代私人藏书家“一生精力,耽耽简编,肘敝目昏,虑衡心困,艰险不避,讥诃不辞。节缩饔餐,变易寒暑。时复典衣销带,犹所不顾”,{4}在这精神与物质都可称富足的土地上为传承和发扬家乡文化而皓首穷经。
近几年研究福建近代私家藏书的相关成果,或探讨福建私家藏书理念、特色与兴衰,{5}或统计藏书家的数量与地理分布,{6}或总结特定时期特定区域私家藏书的发展环境和藏书家事迹,{7}等等。面对闽南地区众多私家藏书个案,则偏重于所藏典籍史料的整理{8}和整体性介绍,{9}对个案本身以及藏书家生命历程的深入挖掘则因福建私家藏书的繁荣一时而未能穷尽。{10}许多私家藏书案例的资料散见于诸位亲历者的回忆录或笔记之中,或流传不广,或影响力局限一隅,前贤整理时难免有所取舍。本文希望通过对相关档案、回忆录、书报文献等史料的整理,并辅以亲历者及后人访谈,努力还原近代泉州私人藏书家陈盛明为保存整理闽台地方文献而作出的努力。
02
陈盛明传略
光绪三十一年(年),陈盛明出生于现泉州城南聚宝街。陈氏家族在这古泉州港最繁华的贸易中心聚族而居,绵延至今。青少年时代的陈盛明深受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影响,思想进步,于民国十四年(年)加入中国国民党。经同学介绍后参加旅粤福建左派青年团体“福建革命青年团”,又与共产党人交往甚密。民国十五年(年),北伐军东路军入泉。为加强进步力量,北伐军东路军政治部在泉州设立兴泉永政治监察署,{11}陈盛明经共产党员朋友许世中介绍,担任监察署民运指导员,协助开展工人运动与农民运动,并积极协助台湾籍共产党员唐生、黎明夫妇创办“泉州书店”。他们在大革命时期所做的工作,可称“闽台同志并肩战斗的典范”。{12}
泉州书店是泉州地区第一家出售马克思主义著作的书店,与中共党组织有密切联系,受中共泉州特支领导,{13}售卖诸如《响导》、《新青年》、《政治周刊》、《共产党宣言》、《第三国际》、《辩证唯物论入门》等进步书刊。同时,书店还是大革命时期台湾革命者在大陆的一个重要联络点。唐生为负责人,成员还有左明亮、洪赤农等人。民国十六年(年)国民党晋江县党部召开“拥蒋清党”大会,书店与监察署都被清除,陈盛明亦遭通缉,并被开除出国民党。
自民国二十二年(年)起,陈盛明一直从事文化教育事业。他熟读经史,以《大学·中庸》中“诚则明,明则诚”为座右铭,常以“明诚”为笔名撰文投稿。先后在泉州昭眛国学讲习所、大田县立初中、晋江县立中学任教,亦曾任《江声报》、《福建民报》、《永春日报》、《青年导报》编辑。
陈盛明的父亲陈育才,字泽山,号起吾,是清末时陈氏家族中最优秀的人才,于光绪二十八年(年)中举。陈泗东曾如此评价:“他是较出名的泉州社会活动家,……当年陈万里{14}来泉访古,发表了《泉州访古记》,泉州古城名气才重新受学术界的注意。带领陈万里参观泉州的就是他。陈万里称他很能干,也很有学识。”{15}
福建私家藏书常受家族传统影响,其中以清代福州叶观国、叶申蔼、叶仪昌、叶滋森、叶大庄五代的叶氏藏书最为典型。{16}泉州聚宝街陈氏家族崇儒敬学,历经几代人的努力,藏书也颇成规模,至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已达三千多册;其中尤以乡土文献为主,且不乏孤本、珍本、善本,是民国泉州最负盛名的地方书籍典藏之一。其中有陈育才以百块银元代价辗转从道光进士陈庆镛后人手中购得的何乔远著《名山藏》、《闽书》,俞大猷著《正气堂集》,陈允锡著《史纬》,陈庆镛著《籀经堂类稿》、《温陵盛事》,以及《大清一统志》手抄本近百册。还有民国十年(年)陈育才任南安知事时自南安著名藏书机构天白阁收购的柯辂撰《淳庵诗文集》、清刻嘉靖本、张九成《横浦心传》明初刻宋本残本、陈国仕《丰州集》手稿等。
陈育才去世后,为纪念和继承父亲生前收藏、保存乡土文献的热忱,陈盛明将自家两间祖屋改造为书库,创办家庭图书馆,以其父号“起吾”,命名为“起斋图书馆”。因教书生涯的需要及在新闻界工作的便利,陈盛明先后积累了大量剪报资料,并继续收集图书,使起斋图书馆的资料不断扩充。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已有藏书、图片、剪报四千余件。受家学影响,陈盛明自幼爱好地方文史,故藏书中多为闽台历史与现状资料,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华侨、外事等,为后来创立“海疆学术资料馆”完成了最初的积累。
民国二十六年(年),抗日战争爆发,陈盛明经共产党员辜仲钊介绍,担任晋江县后援会宣传委员会总干事,主编《晋江抗敌周刊》,撰写抗日救亡宣传材料。在抗战时期,他仍坚守文化事业,韬光养晦。抗战胜利后的中国大地百废待兴,学术界更是满目疮痍,他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依然创办了私立海疆学术资料馆,为搜集和保存了大量泉州地方文献。新中国成立后,陈盛明为使积累的资料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将海疆学术资料馆献给国家,归并入厦门大学。他本人也在厦大专心学术,全心整理图书资料和历史文献直至退休。
年,陈盛明退休回家。文革结束后,陈盛明仍不移素志,专力抢救、整理、研究泉州历史文献;亦笔耕不辍,不仅参与倡组泉州历史研究会、议修泉州市志,还亲力亲为参与《泉州文史》的编辑,为八十年代以来“泉州学”在区域文化研究领域中“异军突起”{17}作了大量开拓性的奠基工作。除为泉州历史研究会编纂《泉州地方文献联合书目(初篇)》外,年逾古稀的他还主持了泉州市政协文史资料的编写出版工作,四年中计编印出版9辑(文革前《泉州文史资料》共出8辑),其中许多文章由他亲自整理或修改定稿。陈盛明工作之投入达到废寝忘餐的地步,就寝之后仍常会披衣起身修改文章。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泉州基础建设仍不完善,家中电压不稳。一天夜间适逢停电,陈盛明便点蜡烛照明,完成文章后要再次就寝时,蚊帐被烛火点燃。陈盛明尝试灭火时烧伤右手,幸得子女们及时发现才未酿成火灾,第二天他绑着绷带仍坚持工作。除编辑整理地方文献史料外,陈盛明还完成泉州地方史研究论文十多篇,成果丰硕。其最后一篇论文《晚清泉州世家“观口黄”置业契约选》{18}在《中国社会经济史》刊发后,引起了海内外有关学者的重视,被多次引用。
陈盛明曾任政协泉州市第四届、第五届委员,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主任,民盟泉州市委会顾问,泉州市历史研究会副会长、顾问。于年8月2日去世,享年80岁。
03
海疆学术资料馆纪实
民国三十三年(年),陈盛明出自对家乡文化事业的关心和热爱,积极参与苏大山组织的“晋江县文献委员会”的筹建工作,并于翌年2月该会成立时被推为总干事。创会伊始,经费困难,人手不足。在此窘境中,他仍积极开展工作。陈盛明以自家的藏书为基础,在吴增、苏大山等乡贤的支持下,借出泉州著名藏书馆“养和精舍”、“红兰馆”的珍贵藏书,建立起初具规模的泉州地方文献图书馆,并通过购买、抄录、募捐、征集等活动,不断丰富文献资料。此外,还编印了《晋江文献丛刊》第一辑,组织编写了《晋江大事记》,举办了轰动一时的“晋江文物展览会”。这些工作,都为泉州地方文献的搜集保存和普及作出了贡献。
抗日战争胜利后,台湾、澎湖光复,福建与海外恢复交通。陈盛明认为中国的发展必将逐步进入正轨,台澎光复后必有大量重建工作,需要加强与大陆尤其是与福建闽南的关系。而闽南作为主要侨乡,今后对外发展必定更为兴盛,因此有必要了解闽台历史联系及侨乡和华侨历史,同时也了解华侨的主要居留地东南亚的情况,掌握充分的资料,开展学术研究,以便进一步开展对台、对外交流活动。“但当时国民党政府忙于‘劫收’、打内战,无暇顾及此事”,{19}陈盛明遂决定以起斋图书馆的图书资料为基础,创办一个以搜集、整理和研究东南亚各国、东南海疆和台湾省的地方文献与学术资料为内容的机构,定名为“海疆学术资料馆”。陈盛明在向当局申请办馆备案的呈文中阐述了自己的办馆目的:
“我中华民族之发展,盖由此而趋东南,由大陆而临海洋。史迹昭彰,势有必然。闭关时代,固以陆圉为重。开港以后,海疆实居冲要。以我国海线之长,海里之薄,海外侨胞之众,海疆国防经济文化诸建设,攸关建国前途,不待智者而知。方今国运中兴,台澎光复,非图进出海洋,无以确保胜利。此后国际重心,移太平洋,勿论微波巨浪,我胥首受荡激。知己知彼,古有明训,海疆问题之研究,实有不容或缓者。顾研究工作,必以资料为本,资料不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诚宜专设机构,以从事各项资料之搜集,历史文献之保存,与夫研究风气之提倡。斯亦推进学术所必需,而建国程中之要务也。本馆创办之宗旨,即在:储集学术资料,研究海疆问题,沟通中南文化,促进海外发展。”{20}
民国三十四年(年)冬,在其弟陈盛智的协助下,“私立海疆学术资料馆筹备处”在泉州中山路“侨务局”旧址挂牌。但资料馆资金筹募艰难,资料收集工作难以进一步展开。困境中的陈盛明在闽南名流张圣才、黄其华、张天昊等人从南洋募集到的“现代文化教育基金”的资助下,将筹备处迁往厦门。民国三十五年(年)5月5日,资料馆在厦门虎园路21号洋楼正式开馆,取名“厦门私立海疆学术资料馆”,陈盛明任馆长,张圣才任董事长,陈村牧、秦望山、郑玉书、梁龙光等泉厦知名人士为董事。迁厦后,资料馆又曾搬迁过两次,年秋先改租华侨黄奕柱在鼓浪屿的观海别墅;因厅室较少,年冬又迁往空间更大的日光岩西林别墅(现厦门市鼓浪屿郑成功纪念馆),得以在书库、资料室、办公室、阅览室之外,于二楼设文物室、研究室,三楼设宿舍和娱乐室。迁往鼓浪屿之后,为加强研究工作,资料馆董事会决定聘请人类学家、厦门大学林惠祥教授为馆长,陈盛明改任副馆长,原《江声报》主笔陈一民任研究部主任,厦门大学李式金副教授兼任研究员。{21}
海疆学术资料馆除设阅览室对外开放外,还先后举办了多次主题展览:在厦门举办“万帧图片展览”,在集美举办“福建文献展览”,在南普陀举办“佛国图片展览”。资料馆还编印了《厦门私立海疆学术资料丛书》,出版了陈盛智利用馆中日文资料完成的《印度尼西亚民族运动史》。
陈盛明办馆的宗旨是奉献社会,资料馆为服务性非盈利机构,免费开放资料供读者查阅,阅览报刊亦不必交钱办证,导致资料馆常年入不敷出。资料馆的日常费用每月由张圣才、黄其华以“现代文化教育基金”为资本开设的“互惠实业公司”(张天昊为总经理)拨出,图书设备购置费则均需另行筹募。年秋在上海募捐,在沪董事郑玉书、秦望山除自捐巨款外,还协助向上海闽南帮商家劝募,所募款项除在沪购买大量图书外,余款寄存上海南侨实业公司基金生息。年冬,陈盛明亲自前往台湾募捐,用以采购日文图书。捐款主要由董事梁龙光函介,向在台湾的永春帮商家劝募。所募款项就由陈盛明踏遍台北、基隆、台中、台南、高雄各旧书店,采购台湾政治经济图书及日本蓄意南进时出版的有关南洋的日文图书,其中不乏《菲律宾的矿物资源》、《南洋史纲要》、《白人的南洋侵略史》、《大东亚海的文化》、《日本之南生命线》、《马来亚半岛与欧洲之政治关系》、《南洋政治地理史志》等有价值的史料,并采购台湾高山族民情风俗文物多件。
除图书需靠募捐外,资料馆甚至连报刊都无钱订阅,只得向外索赠,如东南亚的《星洲日报》、《榕城日报》、《生活报》、《南侨日报》、《南洋日报》;香港的《文汇报》、《星岛日报》、《华商报》;台湾的《公论报》;上海的《申报》、《文汇报》、《大公报》、《新闻日报》;省内的《江声报》、《星光日报》、《大方报》、《泉州日报》、《福建日报》、《中央日报》、《立人日报》等。另外还曾向闽、浙、粤诸县索赠许多其自绘自印的县区域地图。{22}
陈盛明将馆中资料编成《馆务日记簿》、《报纸调查簿》、《图书分类表》、《剪报分类目录表》、《杂志调查簿》等五大类。因剪报资料为资料馆的一个重要特色和查阅热点,其制作尤其精良认真。剪报采用十进法分类,类下分纲、目、节、项。剪贴资料底衬大小一致,超出部分也按排版要求剪贴整齐。剪贴后,依其性质分存封套,各附内码,依序排列。报刊上图片也照样剪贴,在分类别码前加“+”号,如“”为苏联民俗,“+”就是苏联民俗图片。{23}纲目之间,用大小木板隔开以备检查。某项资料达到一定数量就装订成册。至馆中资料归并厦大时,剪报已达十万余页。庄为玑评价:“厦门海疆资料馆存有一些剪报资料,分类贴本,甚为方便。”{24}
尽管得到“现代文化教育基金”的大力支持,但因资料馆几无收入,经费仍显紧张。这也让馆中工作人员长期义务或半义务工作,几乎不领薪金,根本无法养家糊口,连陈盛明本人都得为报纸兼任编辑以维持生计。据原资料馆职员陈永安回忆,馆中曾出现不辞而别者,其他留守人员有的兼职教师,有的为报馆供稿,若不是出于对事业的热爱和执着,资料馆早已维持不下。{25}解放前夕,互惠实业公司倒闭,张圣才又和林梦飞合伙开设“裕康行”,经营香港船票生意,一开始收入颇丰,张圣才便和陈盛明商议,添聘林梦飞为资料馆董事,资料馆经费改由裕康行负责。但裕康行兴盛几个月后,因战局影响,航运中断,盈利减少,馆中经费再陷窘境。
陈盛明年青时曾积极追求进步,投身于大革命洪流,也亲身经历了国民党晚期统治下文化事业不受重视、自生自灭的艰辛。而解放后,厦门军管会负责人常登门看望,对海疆资料馆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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