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厦大的故事

去厦大参观游览的,都知道校园有一尊鲁迅雕像,厦大也常常以鲁迅曾执教于此而自豪。其实,当年鲁迅在厦大的境遇并非人们想像中那么美好。无意中翻出十几年前在厦门商报时写的一篇随笔,从中可见鲁迅与厦大的恩怨情仇……

家住厦门市民族路的民间收藏家杨先生致电记者,说他藏品中有鲁迅手稿。记者闻讯,欣喜若狂,立即与摄影记者打的前往。杨先生在家中向记者展示了他的珍藏--鲁迅手稿《写在坟后面》,手稿完整,共有25页,注明的日期为“一九二六,一一,一一,夜。”鲁迅手稿为《语丝》杂志社稿纸,虽已泛黄,但纸质良好,基本上没有破损。

这些手稿完美地体现了鲁迅的书法艺术。先生的蝇头行草中规中矩地写在《语丝》的方格稿纸上,卷面洁净,鲜有涂改。先生字迹古朴而飘逸,美仑美奂,时隔73年仍觉墨香浮动……

记者对考古收藏没有研究,也不能断定鲁迅手稿的真伪,但记者知道,鲁迅创作《写在坟后面》期间的确是生活在厦门。据相关资料介绍,鲁迅应好友林语堂的盛情邀请,于年9月4日至年1月16日在厦门大学执教,开设了中国文学史和中国小说史两门课程。在厦大期间,鲁迅收拾心情,接连完成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父亲的病》、《琐记》、《藤野先生》、《范爱农》等五篇文章,还在厦门写下《汉文学史纲》,创作故事新编《铸剑》、《奔月》等,共约17万字。《写在坟后面》也成文在厦门大学。

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朱水涌说:“厦门是鲁迅一生中呆过的最温暖的地方。”记者以为,这恐怕是指厦大成就了鲁迅和许广平的爱情而言。其实,就鲁迅当时在厦大的境遇,并不好,甚至有几分凄凉。读者从鲁迅《写在坟后面》字里行间也能读出几分况味。

当年,厦大校长林文庆为了打响文科牌子,游说福建同乡林语堂来厦大做文科主任。《语丝》的领头羊林语堂南下后,鲁迅、孙伏园、沈兼士等《语丝》精英也相继来到了厦大,现代评论派名家也陆续到来。一下子来了众多文化界的名人,远离文化中心的厦门大学热闹起来。厦门大学俨然成了第二个北大。

但好景不长,文人从政,本多是一时义气,遇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多大的学问也得败下阵来。文科主任林语堂和理科部主任刘树杞一山难容二虎,刘树杞忌妒国学院太红火,抢了他的风头,便利用自己掌管财政之便,几次逼鲁迅搬家。最后一次,居然让鲁迅搬到了厦大的地下室。更过分的是,鲁迅的屋子里有两个灯泡,刘树杞说要节约电费,非得让人摘下一个。鲁迅气得目瞪口呆,胡子都翘起来了。鲁迅正在写《小说旧闻钞》,烟抽得很厉害。许广平又不在身边,他的三餐都成了问题。有时候,只是吃白水煮火腿,就当作一顿了;要不,就买点面包和牛肉充饥。实在太苦闷,他就找来孙伏园,就着花生米,喝点绍兴黄酒。

林语堂看在眼里,万分的难过。鲁迅是自己硬拉来厦大的,却过得这么凄惨,他感到失了地主之谊。便交待夫人,家中做了好菜,就叫鲁迅过来吃。他还经常陪着鲁迅坐汽船到集美学校演讲。当时,鲁迅心境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在《写在坟后面》有所体现:“厦大今夜周围是这么寂静,屋后面的山脚下腾起野烧的微光;南普陀寺还在做牵丝傀儡戏,时时传来锣鼓声,每一间隔中,就更加显得寂静。电灯自然是辉煌着,但不知怎地忽有淡淡的哀愁来袭击我的心”。

鲁迅预定在厦大做两年,但只停留了4个月。直接导火索是,开学不到两个月,林文庆突然下通知说要取消国学院的研究经费。文科教授们受到理科排挤,早就不满,只是碍着林语堂的面子,没有声张。通知一出,林语堂就收到了好几封辞职信,其中一封就是鲁迅的。鲁迅在厦大的一段生活中,受到林的悉心照顾。可见当时他们的情谊还是很深的。至于后来他们的分手,是另外的原因。

时隔半个多世纪,记者翻阅着鲁迅的手稿,开始与那伟大而弧独的灵魂对话。

记者不时从报刊上看这样的命题:“假如鲁迅还活着”?窃以为,提出这问题的人,有其深刻的一面,也有其肤浅的一面。但又是整个中国人所关心的问题,同时便也反映了我们这个民族深刻而肤浅的一面。“假如鲁迅活着”?这实在是一个涵有深刻悲剧色彩的“假如”。我们设想,鲁迅真的活着也许又有《坟》、《呐喊》、《阿Q正传》之续集问世,然而,复活的鲁迅也许会皱着眉反问:"那活着的你都在干什么呢?"我们除了脸红,还会怎么样呢?不过,拒绝自身深刻的中国人,毕竟还在渴望伟大的深刻。

鲁迅真的活着,又会怎样呢?历史有时候很善解人意,鲁迅的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或许,中国会为活着的鲁迅而尴尬。胡风、马寅初的遭遇已足够教人唏嘘,更何况软硬不吃的鲁迅?因此,鲁迅的孤独是永远的孤独。

读鲁迅手稿时,常常有时空倒错之感。我仿佛看见,在“坟”上漫步、彷徨、呐喊着的鲁迅,因为咯血,瘦弱的身子不时颤粟,待擦干嘴角上的血痕,于是,中华民族这个伟大的灵魂,又孤独地走向历史,走向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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